女性研究｜你是否正遭受冷暴力？其实有“数”可寻
相敬如宾，是很多人推崇的夫妻相处模式，但在有些家庭中，相敬如宾却变成了相敬如“冰”，“彬彬有礼”反而演变成了冷暴力。
而相比“物理暴力”带来的肢体伤害，冷暴力带来的精神伤害同样严重，且更为隐秘、持久。但是，有些人却在遭遇冷暴力后浑然不知，只知道生活痛苦，却找不到原因和出口。为此，中南大学湘雅护理学院的专家们便开始了这方面的研究，并列出了国内第一份“家庭冷暴力量表测试题”，以帮助大家认知。
那些“同妻”的遭遇，让她开始研究家庭冷暴力
“开展研究家庭冷暴力，其实始于我做的艾滋病防治研究。”6月4日，中南大学湘雅护理学院教授李现红告诉今日女报/凤网记者。
李现红在研究男男性行为人群艾滋病防治课题时，接触到了“同妻”(与同性恋男子结婚的女子)这个群体。
“我当时有两点困惑，一是她们有没有感染艾滋病的风险。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数据显示，近几年由于男男性行为途径感染艾滋病病毒的例数占新发病例的近三成，该人群是艾滋病病毒感染率增长最快的人群。且有研究显示，艾滋病病毒阳性的已婚男男性行为者对配偶的阳性告知率不足一半，而安全套的使用率低于与男性发生性行为时的使用率。二是她们的生活状态是怎么样的，特别是，她们的家庭关系如何，这种关系对于她们的身心健康和生活质量有何影响很值得深入了解。”李现红告诉今日女报/凤网记者，接触“同妻”后才发现，她们中不少人处于被漠视的状态，遭遇着家庭内的冷暴力。
“其中一名访谈对象，被问及她的生活状况时，她立刻伸出左手，手腕上的三处疤痕赫然在目。她说她曾尝试过三次自杀。”李现红回忆，这个访谈对象叫陈晓晓(化名)，已经47岁，当年和丈夫谈恋爱时，连简单的拥抱、牵手和亲吻都屈指可数。陈晓晓一度以为自己捡了一个宝，因为丈夫从来不和其他女人接触，她认为这是丈夫忠于婚姻的表现。
但令人意外的是，婚后，陈晓晓想不经意偷亲丈夫，他却会像受到惊吓一般猛地跳起来，并用惊恐和厌恶的眼神瞪着她。和丈夫出去逛街，丈夫曾经无数次对她说：“拜托你啊，不要笑，你笑起来很丑……”丈夫对她的容貌、体型、言行举止都十分不满意。
陈晓晓需要不断地去迎合丈夫，也完全失去了自我。其实不管陈晓晓怎么做，丈夫的挑剔和不满从来都没有停止过。
有一年暑假，陈晓晓和丈夫带着孩子在商场逛街，她由于中暑而晕倒，丈夫却不扶她，任由她倒在地上。最后还是保安扶起她，但当保安喊叫“家属在哪里”时，她的丈夫明明就在身边，却没有任何想要抱住她的动作。整个过程中，她都是由保安抱着，路人帮忙按摩倒水喝。
在婚礼上，陈晓晓的丈夫曾说一定宠她，并且努力赚钱养家。而实际上，丈夫在婚后13年里不曾给过陈晓晓一分钱，反倒换着不同的法子，让陈晓晓来全力支持他的事业——但是，丈夫与自己的同性朋友在一起时，用钱从来不会吝啬。
很长一段时间里，陈晓晓都认为是自己做得不够好、不够优秀，这才让丈夫不敢靠近自己;她也怀疑丈夫是不是已经出轨。但最后，她才发现，丈夫身边围绕的都是男性——她的婚姻变成了同性恋丈夫应对世俗眼光的挡箭牌。
2015年到2016年，李现红和其他团队成员主持的中南大学“同妻”问题研究课题组召集了一些“同妻”来座谈。“我们同时邀请了心理咨询专家和法律专家，给她们提供免费的心理咨询和法律咨询服务。”李现红告诉记者，“我们跟‘同妻’聊了以后发现，大部分‘同妻’都遭遇了家庭冷暴力。”而且，在李现红接触的“同妻”中，90% 患有抑郁症症状，其中10% 尝试过自杀。
量表编制填补国内空白
实际上，不单单“同妻”可能会遭受家庭冷暴力，普通家庭中，妻子也可能遭受家庭冷暴力。
中国法学会曾对浙、湘、甘三省3500多个家庭做过调查，发现在有矛盾的家庭中，六成以上的家庭出现过“冷暴力”。
“家庭冷暴力的危害比物理上的暴力还严重，不仅摧残受害者的精神、心理健康，还危害婚姻家庭的幸福和谐。”李现红表示，在实际生活中，很多人并不知道自己遭遇了冷暴力。因此，李现红为了更加准确地描述夫妻间的这种冷漠，和团队成员发展了“家庭冷暴力量表”，并进行了测试。
据了解，20 世纪 90 年代，美国提出在医院对家庭暴力进行常规的识别和治疗。目前，国外测量家庭暴力的工具已经达到几十种。我国从 2000 年之后开始推广使用量表来测量家庭暴力。
但是，家庭冷暴力是一种不同于肉体摧残的隐性暴力，具有反复性和隐蔽性等特点。在李现红团队制作量表之前，尚未见国内外专门针对家庭冷暴力的量表编制报道，且家庭成员之间冷暴力具体发生形式、频率不为人知，因此编制家庭冷暴力量表可以有针对性地对家庭冷暴力进行监测和评估、干预和管理，有利于政府、医院等相关机构组织形成整合性的干预方案，从而从根本上防止家庭冷暴力，促进家庭成员的和谐及社会的安宁、稳定。
简明工具测试家庭冷暴力
2015 年 10 月，根据家庭冷暴力的操作性定义，李现红和团队成员鄢芳、张椰通过第一次的面对面访谈初步整理了包含 20 个条目的条目池，经过分析讨论之后，保留了 10 个条目，形成预调查家庭冷暴力量表。然后，她们借助网络公益平台某 QQ 群，于 2015 年 12 月招募满足纳入标准的 20 名在婚或离异的“同妻”为预调查对象，采用预调查家庭冷暴力量表对其进行预调查。共发放问卷 20 份，回收有效问卷 20 份。调查对象作答时间在 2 分钟内，均表示条目通俗易懂，语言无歧义，从而形成测试版家庭冷暴力量表，仍包含以上 10 个条目。
2016 年 2 月至2017 年 3 月，李现红团队采用同伴驱动的抽样方法，最初在 QQ 群中选定 15 名同伴“种子”，然后通过其共招募 195 名“同妻”为大样本调查对象。期间共发放问卷 195 份，有效问卷共 178 份。178 名同妻中，在婚 123 名，离异 55 名;年龄 20~60 岁，平均年龄(32.6±6.5)岁，学历涵盖小学及以下至研究生及以上，收入范围从无到6000元或以上。
调查结果显示，高分组有 52 人，低分组有 50 人。高分组测试版家庭冷暴力量表各条目得分均高于低分组，差异有统计学意义。
“除了条目二，每个条目的均值均超过了该条目的平均分。可见，大多数‘同妻’都经历着较为严重的冷暴力。”李现红说，这个研究成果发表在2018年底的《中国全科医学杂志》上，后来，根据相关规则，提取了公因子，最终保留了7个条目作为量表的最终版本。
虽然“本研究初步制定的家庭冷暴力量表在‘同妻’群体中进行应用的结果显示具有良好的信度和效度，可以快速有效地评估家庭冷暴力的情况。为今后在普通婚姻人群中开展家庭冷暴力的干预和健康教育提供了一种简明经济、快速有效的测量工具”，但李现红觉得，这份量表还有不足之处，“首先，由于‘同妻’群体的隐蔽性，本研究抽样不随机，样本难以做到具有代表性;其次，离异时间过长的人，在对自己遭受离异丈夫婚前 1 年的家庭冷暴力情况时，容易出现回忆性偏差。今后可以进一步扩大取样范围和人群种类，在全国更多地区和其他人群中对此量表进行更广泛地应用与信效度验证，并在全国范围内建立常模，进一步完善与修订此量表。”
